承德宽城潘家口水库水下长城与村落的真

发布时间:2016-12-21 8:20:16   点击数:

30多年前,一座大坝在河北省宽城、迁西两县交界处的潘家口村横断滦河,造就了潘家口水库。随之,与燕山、滦河相依的喜峰口一带部分长城潜入水中。年以来,作者与摄影师多次到当地采访,了解到长城被淹前后的诸多隐秘往事,还原了水下长城与村落的真实面目。

本文选编于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撰文/左凌仁潘家口水库之下,曾经是明长城的两座咽喉要塞

贾长月年近60岁,中等身材,肤色因长居水上而黑中透红。年一个夏日的傍晚,我和朋友去潘家口库区采访时,他驾着一艘铁皮船在岸边等候多时。一路上,这位老潘家口人一边驾驶小船,一边扫视水库两岸,并不时地向我讲解。等到夜幕降临,水面和岸边的陆地上亮起了点点灯光。航道灯、网箱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,范围虽无法覆盖水面,但足以让老贾驾轻就熟地回到岸上的家中。据老贾讲,这艘船是几年前新造的,是水库中最常见的铁皮船,速度虽比不上快艇,但足以应付平时打鱼、运货之用。

这艘铁船是在滦河的峡谷里穿行,两侧还分布着或浅或深的山沟与溪流,勾画出许多圆润的线条。潘家口库区是典型的“两山夹一水”地形—由于流水侵蚀与褶皱断裂作用,扭曲的地壳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塑出一系列绚丽多姿的奇峰、怪石、陡崖、悬壁。驾船行进间,老贾的目光落在峭壁边上的一座座高耸的方形建筑物身上:“据说,那是汉朝时期就已经出现的烽火台。”他手指的山峦地区,散列分布着三个王朝时期的防御工事,它们分别是秦长城、汉长城和明长城。

由于独特的军事目的,长城基本上呈带状分布,而喜峰口长城(对潘家口以东至喜峰口段明长城的统称,明代属永平府喜峰路管辖)便是一条来回摆动、上下起伏的“飘带”。这段长城整体沿燕山东段的山脊线蜿蜒而行,遇到南北穿行的滦河中游谷地时,便突然低了下去,伸向海拔低矮的河谷腹地。滦河是河北东北部最重要的水系,它发源于内蒙古高原东南缘的坝上草原。滦河上游水流缓慢、河床宽浅,沿河有许多沼泽,是水草丰美的牧区;在中游,一路纵横摇摆的滦河基本上是在燕山中穿行,随着水流落差增大,缓流变成急流;穿过燕山后,滦河进入下游,冲积形成了冀东平原,成为京畿最重要的农区之一。承德以下的滦河河段夏季可通行小船,是军事给养运往承德的唯一水路。

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里,由华北到东北的主要通道是从华北平原越燕山进入大凌河河谷,然后进入辽河平原。其中,从喜峰口(古称卢龙塞)经松亭关,再到宁城高原的“卢龙塞道”是最重要的一条。明长城分为九镇,潘家口至喜峰口段长城归蓟镇管辖。所有明长城中,蓟镇长城建得最晚,却是最坚固、最壮观的一段。学者李守中在《长城东段之变迁》一文中说:“蓟镇长城虽然建得很晚,但是长城线上的重要关隘却是极为古老的;居庸关早在秦代就有了,古北口、喜峰口都不迟于汉代。”明朝立国后,统治者开始在燕山一线大规模修筑长城。此时,喜峰口长城所在的滦河流域成为京师东部最重要的军事防线。

建于多年前的喜峰口、潘家口两座城堡是蓟镇长城的两处重要关隘,是当时中原通往东北边陲的咽喉,下设墩台21座,敌楼座,绵延约50公里。烽火岁月中,两座关城不断地被炮火洗礼,也不停地被风雨剥蚀。随着潘家口水库诞生,它们的骨架最终没入水下。

复原喜峰口全景:未被淹没前,潘家口水库附近屹立着潘家口、喜峰口、李家峪(又名“李家谷”)三座要塞,后来因为长城抗战,关城多毁于战火。据史料所载,喜峰口、潘家口均为明长城重要关隘,是当时中原通往北疆和东北边陲的咽喉要道,附近有墩台21座、敌楼座,还有庙宇、戏台等多座附属建筑。绘图/刘震宇

清光绪年间修纂的《永平府志》中有一幅《永平府疆域总图》,详细描绘了境内长城、隘口、水道、山川等重要信息。这幅古地图上,滦河与长城相会之处,清晰地标注了潘家口、喜峰口两座关隘。

水长城景观成为潜水摄影人的新宠:喜峰口水下长城位于河北省迁西县城西北约50余公里处。相比没于水中的大量建筑,露出水面的残墙断壁只是冰山一角。远有青山为屏,近有水光相映,雄伟的长城掩映于湖光山色之中,因而被蒙上了层层神秘色彩。由于大部分未解之谜被埋在水中,潜水爱好者常常会在晴好的日子光顾这里。不过,到潘家口水库潜水探索并不那么容易,水温低、能见度小的条件下,潜水员需要提前进行特殊训练,入水时更是要小心翼翼地慢慢下潜,以适应不断降低的水温。

3个人的装备将荷载12人的船只塞满了:乍暖还寒的年4、5月间,我们连续数次下水,希望将沉没近30年的长城模样窥探清楚。初春季节虽然温度较低,却最适合水下拍摄:这时水中浮游生物很少,水中泥沙已经沉积了半年,能见度较好。这次准备的器材非常多,3名潜水员的装备几乎塞满了一条荷载12人的小船。

小船行进了十几分钟,不远的水面上留有一座孤零零的、破败的墩台。

“引滦入津”截流后,“潘家口村”这个地名成了历史

铁船靠岸后,贾长月带我来到了他的住处。他口中的家其实就是一座简单的“船屋”,由一艘号称“天水小筑”的大浮船构成。船屋泊在一段长城边墙的边上,并被牢牢地固定下来,成为他一家老小的居所。跟别处长城不同的是,眼前的长城别有风韵:长城从其屋后山脊一路跌宕下行,经过船屋背后时进入平缓地带,然后竟然一头深深地扎进湖水——这就是当地人口中的“水下长城”之所在。

旧潘家口村一带为卢龙塞管辖地,后因相传宋代一位姓潘将领在此驻守而得今名。老贾则言之凿凿地说,那潘将军就是北宋大将潘美,当时驻守潘家口;另一位将军杨业则守在滦河对岸的喜峰口。他所津津乐道的故事还有:明代,戚继光曾经在这里修长城;清康熙年间官军在这里大胜噶尔丹;抗战时期,这里爆发了著名的“长城抗战”……

指着船屋前面一片水面,老贾告诉我,他老家的房子就沉睡在水面之下。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长城脚下的潘家口村(村落依潘家口关城而建,因此得名)。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,引滦入津水利工程改变了老贾一家的命运:一道大坝在村南约10公里处拔地而起,截断了水流湍急的滦河,潘家口村也就荡然无存了。年,“引滦入津”工程中的潘家口水库完工后,解决了天津、唐山等城市的工业及生活用水问题。来自潘家口的淡水成为天津经济发展的“生命线”。与此相对应的则是,库区居民为此做出了巨大牺牲,甚至一度颠沛流离。

潘家口大坝并不长,但它带来的影响却不可小视:水库蓄水后淹没的区域涉及兴隆、宽城、迁西三县。年水库初建时,潘家口村多人不得不举家搬迁。颇具戏剧性的是,老贾全家迁到外地后,立刻遇到了不适应新环境等问题。“主要是当地人排外,没办法。”经过一番争取,不少人又返回潘家口生活。他深吸一口烟,接着说:“年前后,库区水位下降,淹在水下的‘八楼’露了出来。从那个时候开始,水下长城开始有了一些名头,我们便开始借此招揽一些生意。”让他颇有伤感的是,那个叫“潘家口村”的地名,在地图上永远消失了。

“八楼”是老潘家口村人对村后长城的一种叫法,“八”说的是从最低处关口开始往高处计数的几个烽火台和敌楼的数目。作为长城的重要组成部分,敌楼古时候主要起着储备粮草、驻扎士兵、勘察敌情的作用。如今,潘家口的这几处敌楼成了“水下长城”的标志性景观。“搞摄影的人、学摄影的学生、潜水爱好者非常喜欢来这里。”年,老贾家的“天水小筑”开始修建,第二年开始正式营业。

翌日凌晨天还未亮,我们按计划出门,去攀登老贾家后面的长城。一出门,湖面吹来的寒气先让人打了个冷战。举目望去,水面澄澈碧蓝,三面山峰棱角分明,几座连续的敌楼茕茕孑立在远处山脊上。敌楼由青砖、黄土堆砌而成,信手拾起残砖和土块,摸上去很是坚硬。尽管历经年风雨,青砖间的白石灰仍凝结在一起。老贾家背后这段长城虽有残破,但是整体形制还算完整,能看到很多箭孔严密地注视着低处的滦河谷地。

爬到高处敌楼,太阳开始从东边的山间浮起,在水面洒下一片浓浓的金黄,水上铺满成列的养鱼网箱,有早起的渔民已经划着船在水面上冲开一道水波。眼前身后,长城在山峦间时隐时现,河谷低处的喜峰口、潘家口关城早已没于水中,部分高耸的长城则从湖中穿过,形成独一无二的水下长城奇观。这里的长城恰似一条戏水的巨龙,龙头扎在水晶宫内,龙尾还在山上盘旋。

幽暗的深水中静卧着旧时的城门、敌楼、灶台水下长城失去了印象中的雄伟,被绿藻覆盖的它显得那么安静、温婉。

水深到了20多米处,我们像是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,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。我很快遇到一座敌楼,顺势钻了进去,幽暗的水中几乎透不进光线。

渐渐地,眼前出现了几座背靠城墙搭建的房屋,我甚至能看到屋里的灶台、火炕,淤泥中还遗留着一把生锈的镐头。

这些年的拍摄画面固然精彩,但还是没找到潘家口关城的南城门。直到年10月,我们下潜至50米水深处,伴随着潜水灯的光柱照射,远处渐渐出现了一处拱门,比以往看到的烽火台拱门大得多。此时,我心中兴奋地惊呼:“南门找到了!”

老村民记忆中的“八楼”和城门,被潜水摄影师重新找到

难得一见的长城水景是摄影创作的绝佳场地。戚辉是一名来自唐山的摄影师,持续拍摄潘家口库区长城长达十余载。“十多年前,我来这里游玩,听岸边渔民讲起抗战时期的喜峰口大捷和《大刀进行曲》,然后又说喜峰口诸多敌楼就是毁于这次战役……从那时起,这段长城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。”戚辉说,“倾注这么多心血,不仅因为其景色举世无双,还因为它身上承载的厚重历史文化,以及回荡在历史星空中的民族气节。”通过多年观察,戚辉将这里的气候规律摸得一清二楚:春天有“江水绿如蓝”的秀美,盛夏有“彩练当空舞”的神韵,深秋有“长风万里送秋雁”的壮美,隆冬有“山舞银蛇”的萧瑟。

水下摄影师吴立新对水下长城也十分痴情。除了陆上景观,他更钟情于水下世界的探索。从年3月开始,他对这里进行了多次水下拍摄。年那次拍摄时,我和吴老师结伴而行,见证了水下摄影师与水下长城的相遇、相知。天没亮时,我就听见机器的轰鸣声。原来,吴立新和北京同行李家凡,一大早就开始用充气泵给每个瓶子充气。喜峰口长城的许多城门、敌楼在水中已经隐藏了20多年,所以找到详细资料并不容易。还好,老贾等当地人向我们回忆了长城的旧时风貌。老贾家船屋里还悬挂着一张年拍摄的老潘家口村的照片,几乎是目前唯一可供参考的资料。对于潜水人员来说,更需要克服的是这里特殊的水况。“潘家口水库不比热带水域,即便是夏天,这儿下去几米水温就很低了,只有10摄氏度左右。到了冬天,其寒冷程度就更不用说了。”所以,他们一般选择夏天来潜水拍摄。

李家凡穿着的是潜水服中的湿衣,吴立新穿的则是干衣,湿衣就是跳进水里衣服从里到外就全湿了,而干衣就是跳到水里也不湿,在隔水的服装里面有棉衣。穿着干衣,在水下待多久也不会感到寒冷,可是在下水前,却会热得要命。在阳光照射下,吴立新衣服还没穿完就已经大汗淋漓了。所以,他穿上之后就立刻跳入水中,然后感叹:“这样才舒服啊!”穿湿衣的李家凡却没有那么舒坦,当时的水下温度只有几度,他的衣服湿透了后,身上立刻有凉气袭来。两人背上的柠檬色气瓶慢慢沉入水底。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,水面上冒出了一个红色的漂浮袋,这是他们即将浮出水面的信号。我们乘坐的快艇立刻跟过去探问情况。第一次潜水时,他们没有带着拍摄装备,只想下去摸情况。吴立新一探出头来就说:“光线不错,村民常说的八楼找到了,村子南边的城门也找到了。”他告诉我,长城旁边就是老贾长大的潘家口村,水下房屋早已倒塌,但还是能看出地基和残墙的格局,甚至有老土炕还依稀可辨。

经过多次探索,吴立新和同伴基本上摸清了老贾船屋附近的水况。按照老贾描述的方向,吴立新和李家凡去寻找那座可能还残存的横跨滦河的铁路桥。结果,“除了两边的桥墩子,其他啥也没找到,而且下游水太深,水温太低,难以深入。”目前发现的水下遗迹中,吴立新印象最深的是村子的城堡南门。每次谈起来,他都一脸兴奋:“这道城门下,曾经驻守着大队官兵,甚至曾有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从门洞下穿过。古时,城内则有当地屯垦百姓的院落和生活用品;现在,我们游着水从下面走过,看到的是一片沉寂的废墟。”历史和现实的反差如此巨大,那种时光交错的感觉,让吴立新陶醉不已。

在摄影师眼中,这里的长城已不再是简单的建筑。在他们看来,这些或完整、或残缺的遗迹,是一本凝聚着历史信息和人类情感的大书。经过沧桑变迁,喜峰口长城的实用功能早已褪色,其审美特性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凸显。在老贾这样的老居民心中,水库下方埋藏着家族的精神图腾—因为,他们居住了数百年的家园永远就沉睡在那里。

舟摇碧水山影动日照残垣龙回头:年至年,滦河上游的河北省宽城、迁西、兴隆三县交界处建起了潘家口水库,将喜峰口长城的主体部分没于水下。水位升高的滦河水横断长城,让喜峰口、潘家口雄关一起嵌入碧波,形成了万里长城中独一无二的水下长城奇景。登上山头俯瞰,长城顺着逶迤的山势一直伸向水岸边,便俯身扎入水中,像是一条俯身汲水、然后又向上昂首的巨龙。在那碧绿透明的深水里,一路敌楼相望、烽墩相连,锯齿状的边墙蜿蜒起伏、姿态优美。这长城逶迤的“百里画廊”,颇有南国漓江之美。摄影/葛蔼

水体污染加剧,城墙缺乏保护,美丽“水长城”将消失?

一座水库的出现,不经意间营造了绝美的“长城水乡”。随着渔业养殖和旅游开发的不断深入,景观的面貌悄然发生了变迁。今日的潘家口库区,已经遍布了密密麻麻的养鱼网箱。为躲避它们,行船往往需要绕来绕去。此外,养鱼对水体造成了不小的污染。老贾说,目前库区有将近5万个网箱,需要投喂大量饲料,经年累月下来,水质早已大不如前。

“刚蓄水那会儿,一眼望下去能看出去七八米,所以大家开始养鱼,这是可以活命的一个手段。”吴立新说,他年来的时候,水况很好,六七米深处的透明度一点都没问题,“但你现在看看,都成了酱油色了,水闻起来有股怪味儿。”现在,来水库旅游的人一天天多了起来。在水库四周山路旁,趁旅游旺季还没到,几家新的宾馆在紧张地建设中。水库内侧,当地旅游部门修了一条索道,在旅游旺季时开放,游客可到对面山头上俯瞰水长城全景。

水长城不断地被人剥削、榨取、蹂躏,早已变得遍体鳞伤,却无人进行治疗。旅游开发热了,但长城的现状越来越糟糕。在吴立新看来,水面以下的长城因为有水体的保护,反而不太需要担心,较少受到损坏。“和湖水交接的长城,以及陆上的部分长城,从年开始,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衰败、破损下去,但是基本上没人关心。”因为和水岸相接,这些长城的城墙、敌楼、墩台常常会被搅动的水流拍打,墙体常常因此会变得松动,甚至遭到损毁。

对于喜峰口长城的保护问题,当地人做过很多设想,比如建水下隧道、比如设置围栏圈起来等等,但都仅仅是设想而已。“潘家口库区跨越两市(承德、唐山)三县(迁西、宽城、兴隆),一段长城有多个婆家,办事就容易扯皮。此外,文物部门批准和资金落实都是令人头痛的问题。所以,现在水下长城的保护几乎是空白一片。”唐山市一位文物专家无奈地表示。

今年7月26日,我又一次去潘家口水库考察,网箱养殖规模又比前几年增加不少,水的“酱油色”变得更浓了。我再次拜访了老贾,他们正在为“撤掉网箱再次移民”的传言而烦恼不已。再看水岸边的长城,较之过去损毁得更厉害。稍稍让人欣慰的是,水库水位上升了十多米,更大面积的长城被淹在水下,反而可以使其得到保护。随着时光飞逝,周围一切都在改变,而最大的变迁莫过于长城的日渐衰败。我们无法晓得,这长城与碧水相拥的画面,还能在这听天由命的相守中持续多久呢?

当天傍晚再次登高俯瞰,昔日神采奕奕的水长城俨然一副目光迟滞、身心俱疲的模样。

本文选编于《中国国家地理》年第9期,撰文/左凌仁摄影/吴立新?等,责任编辑/马子雷图片编辑/吴敬。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就请转发到朋友圈吧!

禅定时刻:

不单调的东西让人很快厌倦,不让人厌倦的大多是单调的东西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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